北宋渭源堡访古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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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渭源堡，位于今甘肃省渭源县北下关村之高地，南接渭源县城区，北与火炉山隔兰海高速相望。渭源堡始建于熙宁五年（1072）七月，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载："王韶言讨蕃部蒙罗角，以其抢夺西域般擦，又不肯内附故也。……先是，七月韶举兵城渭源堡，遣将破蒙罗角，遂城乞神平，破抹且水巴族。"可见王韶筑渭源堡最直接的目的是为了征讨劫夺西域贡物"般擦"的蒙罗角，若将视野放在更大的时代背景之下，筑城渭源堡则与王韶主持的熙河拓边存在密切关联，《宋史》卷238《王韶传》记载：“帝志复河、陇，筑古渭为通远军（今陇西县），以韶知军事。五年七月，引兵城渭源堡及乞神平，破蒙罗角、抹亘水巴等族。"次月，王韶攻克被蕃部占领的武胜军（今临洮县），当月改武胜军为镇洮军，同年十月，又以年号“熙宁"为名，将镇洮军赐名匪州。由此可见，筑城渭源堡的根本目的在于熙河由此可见，筑城渭源堡的根本目的在于熙河拓边，而蕃部劫夺贡物只是修城导火索而已。
　　如果观察地图可以发现，渭源堡所处渭水河谷是一片极为狭长的地带，若溯渭水而上，只要翻越或绕过鸟鼠山，即可沿洮河支流顺流而下直达熙州，以严耕望、陈守忠为代表的过往学者对此线路均有考证。此外，渭源所处地区自秦朝以来便一直是战略要地，秦长城的西段便在渭源境内，康熙《渭源县志》便记载秦长城在“县北十里"，因此渭源堡可以说是自通远军拓边熙河的前哨，具有重要的军事和交通价值。
　　渭源堡也影响了今日渭源县之选址。自西汉开始，历代中央王朝便在渭源一带设郡置县加以经营，但是北宋之前的渭源县址并非今址，汉唐渭源旧址均在明清渭源县城东。安史之乱后，渭源地区逐渐被吐蕃所占领，直到宋神宗熙宁五年，王韶才择渭北之高地筑渭源堡，如今若置身渭源堡，可俯瞰渭河南北之纵谷及支流河滩，筑堡驻兵于此，当为最佳。元至正十三年（1353），渭源升堡为县，嘉靖十八年（1539），县令杨琏择址于渭源堡西南三百二十步新筑渭源城，自此新城一直作为县治沿用至民国。置身渭源堡，可发现杨琏所筑之渭源城地处渭源堡西南之低地，北倚渭源堡为屏障岗哨，南据渭水干流，可作城中水源，就选址而言，渭源堡可谓今日渭源城的“前身"。
　　渭源县城墙已在解放后被拆除殆尽，渭源堡遗址则至今尚存。1982年，渭源县政府确认渭源堡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；2016年，渭源堡又被甘肃省政府公布为第八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关于渭源堡遗址的规格形制，甘肃省文物局2016年更新之信息如是言：渭源堡“坐北朝南，平面呈长方形，东西长550米，南北宽75米。面积4.8万平方米。北墙多有坍塌，其余三面墙体保存较好，残高8米，宽3米，门向南开，门残高4．2米，宽3．4米。堡内西部筑有一道南北向隔墙，将堡内分隔成东西2院，东院内笳有墩台，西院内有房屋台基"。
　　2020年7月中旬，经当地老乡介绍及引，笔者专程前往渭源堡实地走访。正如之前所言，渭源堡位于北关村之高地上，高地南侧如今虽已民居密布，但南墙高大，举目即可见，墙体之上木构痕迹明显。笔者缘南墙外侧斜坡上行，中有一门豁然洞开，斜阳映照之下，门内墙体煜煜生辉，此门当为渭源堡之南门。穿南门进入堡内，中有一小径直达城北，路之左侧区域被开辟为养蜂场，右侧区域用于种菜，前行数步环视四周，西、南二墙以及中部隔墙赫然屹立，墙体规整厚实，北墙大部坍塌；西北方位有一角墩，缘北墙西部残段可攀爬而上。
　　抵达角墩，堡城格局及周边环境一览无余，南望可见西城之外另有一小城，小城地面高于西城，为房屋台基，台基北侧有矮墙将二城隔开，南侧矮墙已坍塌，暴露台基断面，小城外围城圈近乎一不规则梯形，若从形制来讲似为瓮城，但此“瓮城"一无对外之城门，二有房屋台基，证明城内曾有建筑设施，三则外墙东西两侧地势落差甚大，东侧房屋台基直接与城墙相接连，城内地势远高于城外之低洼地面，自小城外侧难以攀爬入城，故此小城并非瓮城，而是被另辟为一台以作望楼或练兵校场。
　　自角墩东望，可见高大隔墙之外之东城，城内有一墩台孤立，地势较高，东西两侧为玉米高粱之属，墩台又有东、西二墙及北墙残段。角墩之西庐舍麦田相属，角墩北与火炉山隔一无名河流相望，河之北紧邻兰海高速，堡城位于河流南侧二级台地之上，一级台地则遍布庄稼草地之属。无名河流蜿蜒曲折，自西北之群山流出，向东南与老龙沟汇合，最后流入渭水。
　　下墩台，缘北墙残段东行，可见隔墙有一门洞，门洞内门槛痕迹明显，穿过门洞继续东行便进入东城，道路之上不时有陶瓷残片，路左侧之北墙残段杂草丛生，右侧南墙之下有玉米地横亘南北，东城之内墩台不甚高大，然轮廓明显，上无种植物。继续前行，北墙中段经一高台向东延伸，终与远处东墙相会，高台似为马面之属，东墙北墙均较矮，墙内地势低于西城，地势最低处位于东城东半部，堡子废弃后部分用于种田，部分曾作为坟地，如今已无人在此建坟，然坟茔尚存，坟茔周遭满地青草，为当地村民牧羊之所。
　　观毕东城，遂自原路折返，再望周遭山水，再度感叹渭源堡选址之用心良苦，堡城虽然狭长，但完全可以说是依地势而建，近乎圈围整个高地，可谓河谷当中一天然之瞭望台。然渭源堡修建之初衷仍为扼守要冲，故军事色彩较强，作为戍守之地固然完美，然设郡置县则尤显局促，不足以盛民，无怪乎后人择城南渭水之滨，另建新县。
　　行将出堡，忽见一学生坐于隔墙之上面对夕阳读书，似在复习中考，顿觉意境十足。渭源堡原为拓边、戍守之军事要冲，靖康之后，夏金又为争夺渭源大动干戈，蒙元之时堡城升为县邑，军事色彩开始淡化，最终废弃于明清，褪变为一垦田、殡葬之所。
　　昔日硝烟散尽，如今村民悉数迁入城中，堡内变为养蜂、种地、读书、健身之所，充满生活氛围。渭源堡古今变化之大，殊为可叹，纵使如深谋远略之王韶，见此情景，亦当感慨万千、不复有拓边之志耳。